1996年的爱情
健治打断了我:“不是简单的喜欢,我是…一见钟情。”
我笑起来:“你们日本人也会一见钟情?”
健治认真地看着我:“是真的,从我在黄花机场第一眼见到你开始。”
我尴尬地把目光移开,健治却直视着我继续说:“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女孩象你一样率真,是你的性格吸引了我,不是别的。”
“可是,你知道我有男朋友的。”
“所以我一直不能告诉你,”健治把头转向窗外,脸被垂下来的长发隐藏在阴影里,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时间越久我越不能释怀,每天我远远地看着你抱着书本去上课,看着你穿过操场回宿舍,我真想带你回日本,带你到我的生活里来,可是我知道你是别人的女朋友…如果不把我的想法告诉你,我没法安心回日本。”
我们在空空的餐厅里沉默地一直坐到打烊。健治一个人喝一瓶日本酒,我用筷子扒拉着早就凉了的虾。
那个微寒的夜里,健治在满福楼蒙着薄薄一层水气的落地大玻璃上用手指一笔一划地写:爱情。透过那两个透明的字,窗外的槐花静静地落了一地。
健治是六月份回的日本。
回国前一天晚上,在学校旁边的咖啡馆里,他那悲伤的眼神,直到今天我还清楚地记得。
健治的中国爱情终究落了空,我却没有想到自己的爱情也要落空了。
七月,剑虹如约来了北京。之后我们去旅行,先到青岛,然后去苏州,再从苏州坐船去杭州,最后去了上海。看起来,我们仍然是一对快乐的情侣,但是我已经感觉到了什么。
在青岛的海滩上我的脚踝被沙子磨破了,一沾水就疼。到苏州的第一个晚上,在下过雨的观前街,他大步走在前面,我一步一疼的拉在后面,他始终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我在杭州病了。从西湖回来的那个夜里,我发烧了。他安顿我早早睡下,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我迷迷糊糊睡到午夜,突然醒来,光着脚跑过整个走廊,把他从房间里叫出来。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听我说:“可不可以耽误你五分钟,我有话想跟你说。”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我没有穿鞋。
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前,我大睁着眼睛看着他,问他:“我们怎么了?”
他慢慢地说:“没有什么,我们不是还跟从前一样吗?”
我把脸别向窗外,眼泪静静地流下来:“可是我觉得不对劲了,我们已经不象以前了。你甚至不愿意碰我一下,我们是不是变了?”
他伸出双臂把我揽到怀里,下巴抵在我头发上,很轻地说:“你不要胡思乱想,没有什么变了,我们和以前是一样的。”
深夜的走廊里,他的声音是那么空洞。
我无力地在他胸前流着泪,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觉啊。
他给我擦掉眼泪,说:“快回去睡吧,你在发烧。”
我光着脚走回自己的房间,第一次觉得那么虚弱。
五天以后我们分手了。象两年前开始恋爱的那个夏天的晚上一样,本来好好的天气突然没有任何先兆地天降暴雨,把我们困在同一个地方。我靠着墙根听他说了很多,浑身都麻木了,脑子里一片空白。雨停了,他非常决绝地坚持要走,我终于知道无法挽回,于是放开手对他说:“让我再抱你一次,好吗?”
他迟疑着点了点头,我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那是我们初恋时常常一起散步的地方,在同一个地方,同样的夜色中他第一次吻了我,可是我知道,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能抱他了,我们,什么也不是了。我想着这些,眼泪就象那夜的雨一样绝望地狂下,紧搂着他的胳膊都要勒断了。在他挣脱我的那一刻,我看见了他的眼里突然涌出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