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缘
方岚终于把银锁交还给了阎雯,脸色也恢复了正常。阎雯虽然满腹孤疑,也不敢多问,怕引起新认亲妈的不快。晓风打起了圆场,家庭又恢复了平静。
方岚在女儿家里住了几天,逗逗小外孙,与阎师傅夫妻感概过去,赞美现在,心情十分愉快。她还偷偷的溜出去看房子,为女儿买了一套新房。这一天是星期天,她准备回去了,整理好行装,静静的坐在客厅里等女儿、女婿起床告别。忽然响起了门铃,倒把正在沉思的她吓了一大跳。她急忙跳起来去开门。谁知一打开门,只听见一声“咦!”便见她僵立在门口,没有了声音。这时,晓风刚起床,奇怪的出来一看,只见方岚一手扶在门框上,一脸复杂的表情,嘴唇急速地翕动,却发不出声音来。晓风看门外,原来是老爸雨锋来了,只见他也是一脸奇怪的表情,呆呆的在看着他的新亲家。晓风赶紧接过老爸的手提包,让老爸进来。雨锋这才回过神来,迈步进门,又顺手的去扶方岚。谁知方岚却顺势瘫倒在了雨锋的怀里,泪如雨下。这种情景,除了雨锋,人人都愣住了。好久,好久,方岚才算恢复了平静,但满脸凄凉的神色却告诉你这里有一个伤心的故事。雨锋呢,虽然他已知道媳妇认娘的事,但也做梦都想不到媳妇的娘竟是她!这次一来竟会捅开他刚刚愈合的伤口。不由感概冥冥之中天公的精心安排,世界真小啊!看着老爸和岳母两人的样子,晓风渐渐的意识到了其中的奥秘,他开始担心,暗暗祷告上天,千万不要让他和阎雯成为同父异母的兄妹!
光阴又要返回到六十年代初社教时。她给他的第一个印象是近乎粗鲁的,但又十分深刻,而且只是她声音留给他的印象。
某干校是五十年代初建造的苏联式两层楼房,走廊和房间都是地板,每间四张双人铺,住八人。当年参加社教前集训的大学生都住在这里。雨锋和男大学生住一楼,女大学生都住在二楼。实际上一楼的上铺和楼上也就只隔一层楼板。就在雨锋报到的第一天晚上,大家就寝之后,夜深人静,只有楼上的女大学生还在聒噪不停。忽然楼上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芸芸,听说你已经结婚了,你在新婚的第一夜有什么感受?”
“什么感受?”过了一会,一个甜甜的女声无奈地回答说:“我只觉得委曲!.....”
还没等她说完,楼下突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楼上立即静寂无声。显然是她们没有料到楼下能够听到她们的谈话。过了好一会,那个清脆的女声忽然又大声说:“这有什么好笑的,每个人都得有那么一次嘛!”
欢乐总是比忧伤容易遗忘。晚上的笑话,雨锋第二天就丢在脑后了。满脑子都是政治,方针、政策。不久,开始编队了。和雨锋一队的女大学生中,有一个短发齐耳,大眼睛,圆盘脸的。雨锋一听她开口讲话,便认出了她就是那个晚上清脆的女声。她就是方岚。从此他俩差不多有一年的时间在一起。方岚为人爽朗、大方,母性倾向明显,因此喜欢把男大学生当成小弟弟照看。男队员中年龄最小,却和她一样大的老实的雨锋自然成为她的第一对象。在工作队里,她毫无顾忌的帮他洗衣,问寒问暖。一到工作队集中用餐时,又和他捱在一起,挑菜给他吃。队友们常笑话他,说他好福气,专门有个大姐照顾。羞得雨锋无地自容。她却不以为然,反说别人没有肚量,要不,她也可以照顾你们。队友们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工作组长叮嘱她不要过头,注意影响。雨锋开始躲她,可她偏抓住他不放。奇怪的是,时间一长,不仅没人说了,雨锋也习惯了。有一天她若不来照看,反而想她。就这样,从姐弟形式开始的情缘,悄悄地演变成了男女之间的爱情。
工作队内部“四清”时,她的精神压力大,雨锋成了她的精神支柱,大姐姐已经变成了小妹妹。得知她因成分问题提前分配工作的消息后,雨锋不仅没有看不起她,反而庆幸她不必再去农村吃苦。他特地送她祖传的银锁作定情物,依依惜别。没想到一去无音信。但他心中总还抱有一线希望:因为她还留着他的银锁......。
两人相对无语。晓风、阎雯和她的养父母都知趣地、悄悄地退进了各自的房间。雨锋轻轻的抚摸着方岚已经花白的头发,责怪她的无音信。看着她的凄惨面容,又忙着安慰她,要她讲出分配后的情况。方岚流着泪细将了曲折、痛苦的经历。听完方岚辛酸的遭遇,雨锋也流下了泪。他不由得责怪她当初的愚蠢决定,但更多的是深为她对他关注而感动。
平静之后,为了消除子女们疑惑,他们到了晓风和阎雯的房间里,向他俩讲述了他们的恋情和磨难。听完父亲和岳母的故事,晓风最庆幸的是他与阎雯不是兄妹。阎雯欣慰的是她的公公竟是深爱着她的亲妈的真正的“爸”!
故事就这样结束了。方岚和雨锋都要走了。雨锋将银锁挂在了孙子的身上。方岚亲了亲外孙,却悄悄的把房产证和钥匙塞进到外孙的衣服里。
这真是:
鸳遭寒霜情蒙沙,鸯栖秋色向谁家?
夕阳将近重相逢,相对湫然空惆怅。
一段奇缘,忽变成了儿女亲家。
阿达2000年2月于杭州华家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