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安,我的爱
伊凡没有告诉杨光他们是校友,她的采访看上去不过是一次普通的采访。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和镇静。杨光一一回答着她的提问。被问及当年为什么放弃了名利双收的职业远走他乡时,他略一沉吟便坦然作答:我曾经做得很努力,但我发现流行音乐越来越快餐化商业化,越来越不能表达和释放自己,最重要的是我不适合在那个圈子里继续发展,人应该找准属于自己的坐标,仅此而已。谈及退出以后的生活,他说:在美国,没有人知道我在国内的名气,我必须从头努力,这种努力既是为了生存,也是为了理想。初出茅庐的时候,我在乎做事情的结果,在乎自己有没有成就感和满足感,而现在我珍惜的是每一次奋斗的过程,努力做好每一件事,又不失单纯和自由,这是我喜欢的生活,是不是名利双收并不重要。关于爱情,他的回答简洁而含蓄:惟有痛苦才是真爱,我一直为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爱着、痛苦着、付出着,而且有很好的回报,应该感谢命运的厚待。这话使伊凡联想到那个可爱的短发女生,她还好吗?但是伊凡没能问出口。接着,杨光以一种令人心颤的男中音娓娓道来,从赴美十年的见闻感受,到此行的良多感慨;从对音乐的理解和热爱,到对事业和亲情的执着眷恋。他讲自己的成功,也谈自己的失败,态度始终谦逊、从容、自信而斯文,绝没有衣锦还乡的男人那种令人生厌的得意之色。十年的海外生涯,无数难与人言的苦乐悲欢和荣辱得失,除了使他清瘦一些,举手投足之间多了一种睿智和坚毅的大家风范,一切都不曾改变,甚至连不时流露的孩子气的明朗的笑容也与十二年前别无二致。
他们走走停停,终于到了枫林的尽头。伊凡俯身拾起一片枫叶,刚刚飘落的,还带着微微的湿润。
“杨光先生,签个名吧。”她说,递过枫叶的手不争气地微微颤抖。
杨光摘下墨镜,欣然提笔挥洒自己的名字,然后把枫叶放入伊凡湿润的手心,却不曾发觉她的异样。
他们折转身,再一次穿过似火的枫林。伊凡一任片片枫叶飘落在自己盘起的黑发上和洁白的衣袂间。
杨光终于再一次坐进车里,友好地对伊凡笑着挥挥手。伊凡回报他一个最最快活无忧的笑,目送汽车慢慢驶离。
晚间,伊凡哄着四岁的儿子点点睡下后,又去洗了放在一边的脏衣服,才开始在狭小的书房兼客厅里打开电脑,整理一篇未完成的书稿。不知过了多久,卧室那边传来斯尘均匀的鼾声。
伊凡怔怔地停止了手中的工作,长舒一口气,终于,她翻出了尘封许久的唱片,杨光的歌声穿越了无数深邃的时空飘渺而至,在耳机里、在整个夜的世界里弥漫着冲击着:“……A kiss is still a kiss in Casablanca,but a kiss is not a kiss without your sigh.Please come back to me in Casablanca.
I love you more and more each day as time goes by.”
是那首动人的《CASABLACA》。字字句句圆润饱满清亮透明,字字句句沁人心脾荡气回肠,质朴深情之中又饱含了一种浑厚坚韧的质感,那令人心颤的韵味简直直逼人的灵魂。伊凡从歌声里又听到了那种似曾相识的、天空一样蔚蓝澄净的东西,又看到了那个目光灼灼、健康明朗的翩翩少年。
掐指算来,从她认识杨光到如今,已经是第十二个年头了。
十二年是个什么概念?十二年,足以让曾经相爱的人忘记了彼此的誓约、容颜甚至姓名,足以让一个花季少女花容失色青春不再,足以让一颗幼嫩的种子长成参天大树!而宁伊凡,这个瘦弱的小女子,在经过了四千多个日夜之后,还在顽强地为一段无从获得的爱情而心痛颤栗,并且保持着它的原始与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