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西装的斑点狗|穿西装的斑点狗-吾爱吾妻
儿子一直认为他的名字太没有创意,不能让人刮目相看,于是自己作主起名斑点狗,没有人叫他,他自己也忘记了这个很酷的名字,只有我还记得。
他和大多数孩子一样和一起慢慢长大。到了5岁,仍然没有表露出任何成为神童的征兆:他不喜欢吃梨,自然没有让梨的故事;我家里只有一个小小的金鱼缸,根本没有砸破水缸的机会;对唐诗宋词的爱好比较特殊,他一直固执地认为孟浩然就是幼儿园小班的那位女老师。他常常充满期望地说,妈妈将来可以当警察,奶奶将来最好也当警察。我们在他的眼里还有许多美丽的未来,就这样在一起,像春天一样快乐而傻气,直到5月末的那天早晨。
闹钟响的时候,我立刻像往常一样起床,今天要快一些,因为斑点狗要参加六一节目彩排,给我安排了化妆任务。可是我忽然感觉手没有了力气,仔细看看,手在,连一片指甲也不曾少,薄薄的丝袜在手里打转,可怎么也套不上,手指捏不住衬衫的纽扣,我嘻嘻哈哈地叫醒了熟睡的儿子:“大侠今日遭人暗算,全身没有力气,请你帮帮忙吧。”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眯着眼帮我穿好了衣服。我下床时突然失去重心,感觉脚软绵绵的,似乎不存在了。定定神,慢慢走到卫生间,让我大吃一惊的是,居然怎么也挤不出牙膏来。我的手仿佛是纸做的,成了假的,所有的力气都消失了。我怀疑是不是在做一个噩梦,想掐一下自己看疼不疼,可无论是左手还是右手都软绵绵的不肯配合,只好作罢了。
在儿子的帮助下,我艰难地完成了洗漱。拿着他给我的牛奶,手抖得喝不到口中。我没有叫他帮忙,他正在给自己化妆,穿上演出服后,他对我说:“我先送你去医院,再去演节目。”
我看着他脸上拙劣的化妆,仿佛是红孩儿洞里跑出来的小妖怪,穿处歪歪扭扭的演出服,简直就是一个小丑,可是我只能静静地看着却无能为力,因为我整个人像一个正在融化的冰激凌。我扶着沙发慢慢地站起来,“你去幼儿园,我自己去医院。”
到了医院,医生要我通知单位和家人,我的手指连电话的键也按不下去了,同时也不能够再站起来。我仿佛被风化了一样,一寸寸地成了粉末,只有头脑异常地清醒,绝望的感觉潮水般淹没了我的全身。这时候,我能通知到的家人都在很远的地方,除了幼儿园的斑点狗。
我躺着,接受医生的反反复复的检查,医生确诊我为格林巴利综合怔,可是我仍然奢望着,这只是一个噩梦,一会儿就会醒来,我安慰着自己。斑点狗来了,他穿着演出服,脸颊涂得鲜红,眼圈黑黑的,手里拿着一个香蕉,站在我床前。我已经感觉到说话没有了底气,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软弱,甚至不能抬起头来。他站在我的同事和医生中间,看上去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小不点儿,没有哭,只是看着我。医生指定了陪床的人,他擎着香蕉推开所有人,安静地坐在我的床边说:“我要留在这里,我不放心你们照看我妈妈。”他化了妆的脸很像一个女孩子,只有英挺的眉毛让他像个有主见的男人。他离我很近,我闻到了他身上儿童护肤箱的味道,这令我在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很快就能回家,我找到了一种安定的感觉。
后来,我不停地转院,去了很多能去的医院,最后又坐着轮椅回来了,只有在做梦的时候,我享受着行走自如的感觉。我变成了每时每刻都要别人帮助却在任何时候都是脾气的病人,我憎恶着现实,憎恶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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