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初恋
直到今天,我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那样自然地轻轻向后靠去,甚至没有转身看他一眼。不过,想来我还是有种潜意识的距离感的,因为我的双手还是交叉着抱在前面的,我只是,无力支撑自己一样,将头轻轻偎在了他的胸前。我想,这就象是深冬的旅人,在严寒的密林中走了很长的路,突然遇到一座城堡,他也许根本就没有心思去想这里会不会是属于强盗,只是迳直走到火炉边,迳直坐了下来。其实,他不是没有心思去想去判断,而是他根本就没有力量来拒绝这份热。
在这座许多女子结束生命的老山中,在这白露为霜的深秋清晨,在微冷微湿的山风中,我们就那样站了好久。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我用自己的手找到了他的双手,然后我们就那样互相握着,我的头发,还是散乱地飘在他的胸前,我的耳边,还不时浮起他柔漫而深情的歌声。有的时候,他会突然很用力地拥住我,他的手非常有劲,使得我也情不自禁地用力握住他的掌,甚至会使劲掐住他的胳膊。我的双臂还是交叉在胸前的,所以每一次他拥住我时,那力量感都很快传遍全身。最后,我张开了五指,也要他同样地张开他的五指,随即我们的十指相缠着交叉相握,很长时间地,再也不肯分开。
“The first time”,他轻声说道。
“什么?”我没有听清。
“第一次。这是我第一次这样。”
“不会吧?怎么会呢?我不信呢”。
“真的。只是原来感情上有过一次……”
“不要!我不要听。”
下山的路上,我们一直拉着手。有时,他会将右手放到我右肩上,轻轻揽住我。伸过来的右手正好和我的双手互相嬉戏。我们常常用指尖轻轻点着画圈,一个一个指尖轮着画过去,如果画得高兴起来,就一起笑着将五个手指尖都碰在一起,如果最后伤感起来--这种时候总是多些的--我会突然使劲地偎住他,而他的手,也会自然地很用力地揽住我,然后,我们就会张开自己的五指,交叉着,相缠着,深深握起来。
“找不到那面湖了。你会失望的。”他说。
“不找了。等哪天我真的要死了,我一定会回到这里的。那时它会自己出现呢。”
“你——,你为什么总是说死呢?”他轻声问道。仿佛声音太大了我真的就会闻言而逝一样。
“我总在想,我的生命怎样结束是最好的。”我也轻声回了一句。
“不能开心点吗?多点快乐多好……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是呀。活着总是挺好的。死了什么都没了。”
“要我为你做点什么?”他又一次问道。
我定下脚步,双眼直视着他的眼睛:“不要你为我做什么。你做什么都没有用。”我随手拈了片黄叶,将它轻轻揉碎,然后随风扬起碎片。
我们继续往前走。
“要有一件事的,我想起来了。”我又一次停下,转身看向他的双眼,“当我要死的时候,我会用最后一口气去找你,如果我找到了你,请你,请你想办法留下我来,让我不想死。好不好?无论你到了哪里,都让我知道怎样能找到你。为我只做这一件事,你答应吗?”
他很快就点点头:“好。我答应。”
现在想来,这些话一定是被风吹散了的,他也许都已经忘了在那样的时候,他曾经许过那样的一个诺。那个诺言,刻在了那样一个看来成熟而又虚弱的女人心中,令她回忆起来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地一边摩挲着双手,一边单纯地微笑起来。
他记得吗?他会记得吗?
“你在哪里啊?”写到这里,我又一次听到了自己的心,在风中无助地喊起来。寒流要来了的样子,握笔的手,已经冷得发疼。写不下去了。再要写,这种无望的呼唤会一遍遍地,越来越强烈地折磨着自己,那是比寒流还要难以抵挡得多的冰冷。我决定睡觉。然而,蜷在冷的被中,还是忍不住象平时一样不自觉地回忆起来。